《金燈臺》活頁刊

看破自欺和虛假的人生

“從保羅的信主經歷學習重新編寫人生故事”系列之二

戴永富

 

經文:腓立比書三章5至11節

   人因害怕被“命運”否定,故選擇先下手為強,通過發明一個更漂亮的故事而麻醉自己。我們現在要更深入理解聖經裏有關這種虛假而自欺的人生的描述;這種理解會幫助我們避免罪惡的陷阱,並向未信者更好解釋福音的道理。

   由於人要編寫出與真實的遭遇不同的虛構,故每個人至少有兩層不同的敘述。真實的故事往往是不漂亮的;但直視自身故事的污點會使自己痛苦,所以為了圖個自我安慰,人就用假故事混淆自己的視聽而叫自己誤信:自己是好人或不那麼壞、自己還有很多人喜歡、自己的成功足以沖淡痛苦、雖別人遭殃自己還會長久快樂等等。再說,我們所虛構的故事之情節也要與真故事的情節相反,例如:虛構的“白手起家而長命富貴”這情節,要否定真故事的“生老病死,事與願違”這情節;“平步青雲而名滿天下”的假情節,是要和“朝榮暮落,人走茶涼”這現實中的情節相反。編寫假故事是罪人在世上面對可怕的現實的自我保護機制。虛構人生是世上最大的事業之一,不但個人生命如此,組織、社會、國家的歷史亦然:歌功頌德多於自我省察,驕傲趕走了謙卑。

   假故事本來是出於自我中心主義這弊病。如上所述,人因為感到自己被現實拒絕,所以他編寫自己故事的努力本來是對他所懼怕的現實的一種回應,故也是一種禱告:人不但要回應現實或神明,而且也想向他人及自己證明自身的價值而贏得所需要的認同,從而給自己爭取安全感。但由於人不認識真神而採取了自我中心主義哲學,人的回應實際上是一種自言自語(monologue)。換言之,由於急於拯救自己,人不太在意神和他人,所以人做的本來是自己給自己證明自身的可貴。人如此沉浸於自己的需要,故連自己所要回應的神和他人就變成自己的回音壁。這讓我們想起耶穌所說有關法利賽人和稅吏的比喻(路18:9-14)。法利賽人在禱告中標榜自己而輕看他人,所以他其實不是在禱告,而是把神當作自己的回音壁。稅吏在謙虛認罪時不敢抬頭,但他反而直接向神禱告,如此,人開始向神敞開自己了,而人與神的互動就開始出現了。其實,人之所以自我封閉地生活,因人也想說服自己;因此,自我中心主義其實反映出人的自我分裂,即人好像有兩種自我:一種是焦慮和指控自己的自我,另一種是努力避免焦慮和自我指控的自我。人發明故事,其實是個解決這自我矛盾的舉措。

   當保羅說“〔我〕是希伯來人所生的希伯來人。按着律法來說,我是個法利賽人;按着熱誠來說,我是迫害教會的;按着律法上的義來說,我是無可指摘的”(腓3:5-6),他是在給我們看他信主前的假故事。掃羅的外表令他的同胞讚嘆和嚮往,但他在神面前其實是一個失敗而急需神的憐憫的罪人。保羅說,他過去以假故事為傲的人生態度是等於倚靠肉體的生活方式。屬肉體的人生哲學是“只知有人,不知有神”。因此,掃羅雖然表面上虔誠得不能再虔誠了,但他是在唱獨角戲,通過拒絕信靠神的自救而想贏得神的認同。掃羅只把神和人當作他敬虔生活的橡皮圖章而已。很有諷刺意味的是,掃羅的宗教生活實際上與世俗之人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因他們都沒有把神算進去,卻只關心自己能直接感受的成就感和安全感。

  以下是人編寫自己假故事的一些主要後果:

   其一,與神隔絕。掃羅以為他高度虔誠的生活讓他認識神,殊不知他的宗教生活反倒叫他拒絕神和逼迫神的子民。我們也是這樣:當我們所關心的只是自己的美好故事或成功,我們就“半知半覺”地神化自己而把真神邊緣化了。掃羅,像所有罪人一樣,想靠着自己的力量盡力維持欺騙,而圖借此力來贏得神的喜歡。掃羅覺得他自己按着律法而言是無可指摘的,但他在竭力追求宗教虔誠時實際上卻是與神為敵。我們在信仰上的自欺也會導致如此,原因是罪人在極度不安全的情況下,為了贏得現實或神的肯定,而儘量表演一齣漂亮的獨角戲。掃羅的悲劇顯示了律法主義的本質意義,即人利用神的名來做榮耀自己的事,或者以順服神為名去做抵擋神的事。律法主義使人對可怕的現實或神明做出這麼一種回應:“你不喜歡我,所以我會盡力討你的喜悅”。照此,律法主義與成功神學本質上差不多:它們都是人利用外在條件(自己的成敗或人生的甜苦)當作衡量神對人自己的態度的標準,但這其實是人利用神對他自己的態度來當作他衡量自己的榮耀的晴雨表。

   其二,與人隔絕。掃羅所突出的是自己的宗教業績和身分,而不是他對別人的愛。故此,他為了贏得神的認同或為了過美好的宗教生活而逼迫教會,不惜欺壓或殺害他人。我們雖然未必逼迫他人,但由於我們的焦點是成為自己的好故事的編寫者、導演和主人公,我們就把他人邊緣化了。這主要是因為這是我們自己的故事,他人充其量只是配角,他們的存在目的是叫我們的存在更精彩。我們不願進入他人的故事而成全他們,卻是要他人進入我們自己的故事而成全我們。沒有神的同在,人就老處於憂懼和困惑當中,而這些消極心態使人要用精神堡壘來保護自己。

   其三,當“阿Q”。信靠神或靠近神本來是出路,但人的罪性使自己選擇反常的自救方法:化孤單為孤傲,化無愛為自愛。本着孤傲與自愛,人通過編寫美好的人生而想實現諸如此類的自我認同:“我了不起”、“我可愛”、“我的人生令人滿意”。這其實是精神勝利法或“阿Q精神”的一種表現:把實質上是孤苦、不穩定、走向滅亡的人生,粉飾成榮耀、偉大、正確的故事。掃羅也是這樣:他自以為義,覺得自己很棒,以為神和同胞肯定站在他一邊或稱讚他,但他其實是過與神為敵的糟糕人生。

   掃羅要根據眾人所認同的好故事的理想而努力設計並美化自身的人生,但這其實是以恐懼為推動力的自欺工程。人最害怕的是自己的自我或自己的人生被殘酷的強大對手(現實、苦難)吞滅,但不幸的是,人的至深恐懼沒有讓人信靠神,反而不斷驅動人以幻想來遮掩真相:表層故事的剛強本來是遮蔽深層故事的怯弱。由此,上層故事的成功是出於底層故事的缺乏安全感。只要人不懂得信靠神,他還是不斷利用假故事來掩飾那個令自己憂懼的人生,因為恐懼的反義詞不是勇敢,而是信靠。為何?因人的勇氣還是敵不過現實的可怕,所以害怕是正常的;但懼怕要帶領人尋求真神。這麼說,恐懼及人對恐懼的錯誤反應是人的假故事的燃料。因為人無時無刻感到恐懼,所以就時時刻刻維持自己的假故事,又與假自我認同。恐懼使人容易欺騙自己和他人。(待續)

 

金燈臺活頁刊 第226期 2023.7
作者戴永富博士目前任教於美國創欣神學院。本文所載經文錄自《聖經新譯本》。